27年前，這部電影將複雜曖昧的情慾性感，拍得那麼唯美動人

越南，英文名Vietnam——我一直覺得這個發音很美，像是那種適合對愛人耳邊呢喃的溫柔情話。

但是在電影中，我們常常看到的，卻是一個「註定沒有名字的國度」。

美國越戰片中的越南，是血肉紛飛的戰場，如《現代啟示錄》和《全金屬外殼》。

 

法國懷舊片中的越南是慾望糾葛的溫情堡壘，如那部令無數人迷戀的《情人》。

 

香港黑幫片中的越南是軍政混亂、難民擁擠的地獄，如《愛人同志》。

 

本土電影中的越南是充滿「紅色」意識形態色彩的政治場域，如《河內，河內》。

 

上面那些電影中的或許都是越南，但在我看來，最適合「Vietnam」這個名字的電影是下面這部——

《青木瓜之味》

 

這部電影的導演是陳英雄，他出生於越南，14 歲移民到法國，定居於巴黎。

1993年的《青木瓜之味》是他第一部故事長片，同年該電影在法國戛納電影節首映，並獲 「金攝影機」獎，后獲法國愷撒獎最佳外語片獎及當年奧斯卡 「最佳外語片」提名。

至此陳英雄聲名鵲起。

 

《青木瓜之味》中的故事發生在上個世紀 50 年代戰亂中的越南，然而除了偶然出現的飛機聲和宵禁鳴笛聲的暗示外，在電影當中導演似乎有意迴避法國殖民統治下的越南的時代背景。

 

故事的具體環境被設置在一條小巷中的一戶深宅大院，遠離了宏大的歷史背景，在自造的閉合的故事環境之中，對故事中的人物、景象進行細緻、精巧的描繪，營造出理想中的越南。

 

這樣特定的環境設計和影棚內的拍攝方法決定了影片浪漫清新的整體色彩基調。

 

盛夏，綠色蔓延到院子的每一個角落，頂上的木瓜流淌著牛奶般的汁液，滴答、滴答......緩慢悠長，令人迷醉。少年拿著點著的蠟燭滴螞蟻，小男孩舉著一根吊著壁虎的棍子嚇姑娘。

 

而那個有著小鹿般清澈眼睛，像株藤蔓般靜謐生長的小姑娘，則睜大了眼睛，觀察著這院子里的每一棵樹，每一個木瓜，每一個只螞蟻，和傾聽著每一個故事。

這個小姑娘就是10歲的梅。

 

因為父親早逝，家中貧困，梅只好來到城裡一戶大戶人家做女傭。

與我們印象中女傭的處境不太相似的是，梅在這裡並沒有受到歧視或虐待。反而因為長相年紀都與這家早夭的女兒相似，頗得太太呵護。

 

梅的身上有一種氣質，一種靈動天然的氣質。

她會端著碗看螞蟻搬東西。

 

會安靜地觀察青木瓜乳白色的汁液緩緩滴落到綠色的葉子上。

 

 

會在擦皮鞋的間隙，意外發現一隻蹦蹦跳跳的小青蛙。

 

 

會切開青木瓜，開心地觸碰那些柔軟的籽。

 

 

每當鏡頭裡出現梅，畫面就會變得格外的純凈美好，連小男孩的惡作劇也顯得孩子氣。

這家有三個兒子，惡作劇的那個是小兒子。

 

他會用腳踢翻梅擦地的水，會把梅剛洗好的白衣服扔在地上，會在花瓶里藏一隻壁虎，嚇梅，然後讓她失手打破花瓶。

梅的確被嚇到了，花瓶也的確碎了，那是太太最愛的古董花瓶。可聞聲趕來的太太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只說了一句「沒事」。

 

小男孩的惡作劇並不會讓人討厭，只覺得童年時的喜歡真是拐彎抹角，喜歡梅，卻要捉弄梅。

太太是一個非常溫和傳統的女人，你幾乎看不到她發火。

即使身為音樂家的丈夫幾次拿著家裡全部的錢離家出走，她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憤怒或是怨恨。

 

沒錢買米就當首飾，沒錢買菜就讓女傭把菜炒咸一點。

當她把這一切告訴老太太時，老太太只是背對著她，說：「你有丈夫，但不知道怎麼使他開心。」

 

陳英雄鏡頭下的越南真是美好，就連這個沒出現過正臉的老太太，也有著一段令人唏噓的愛情故事。

自從孫女病逝后，老太太就再也沒下過樓，整天在屋裡念經誦佛。

有位叫阿雙的老爺爺，年輕時曾向她求過婚，那時老太太的丈夫去世了，她還很年輕，兒子剛出生。

但她拒絕了。

從此以後，老爺爺便一直在遠處摸摸地看著她。

 

她搬去哪裡，他就搬去哪裡。

從來不奢望能講上一句話，或是交換一個眼神，他只能遠遠地看上一眼，從來不會被老太太知道。

這個故事像不像馬爾克斯的那部《霍亂時期的愛情》？

不過書裡面的阿里薩在經過了53年7個月零11天的等待之後，終於贏得美人心。

但老爺爺只能在梅的幫助下，偷偷走上樓梯，望一眼她的背影。

只是這樣，他就笑的那麼開心。

 

在這之前，他的快樂，完全取決於得知她身體還好的消息。

 

這個宅院明明並不太平，卻又如此寧靜，好像除了那個五六歲的小男孩和梅，所有人的心裡都有著一個屋裡，裡面裝著各種喜怒哀樂，卻從來不表現在臉上。

直到有一次，家裡要宴請大少爺的朋友浩仁先生，梅第一次獨立做了次菜，她精心做好的菜肴端進客廳，也第一次看見了英俊儒雅的浩仁先生，背過身去的她忽然懂得了什麼，心中的愉悅感讓她情不自禁笑了。

 

 

10年後，長大成人的梅被送到了浩仁家當傭人。在臨走之前，太太拿出原本為女兒準備的嫁妝——紅旗袍，金項鏈，漆木涼鞋，交給了梅，然後痛哭不止。

浩仁是個鋼琴家， 而在來到新家之後的梅依舊勤快安靜，永遠低著頭弓著背在收拾東西，她從不打擾專心彈琴的浩仁，只會幫他點亮一盞盞燈。

他們之間有一種自己都未曾發覺的情愫在蔓延。

 

而浩仁有一個未婚妻，她和梅完全不同，她很西方也很現代，她和浩仁經常會吵吵鬧鬧，也常常會在浩仁沉下心彈琴時，給他來一個調皮般的驚喜，但她和這個家卻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有一次，梅穿起了前女主人送她的那套嫁妝，還偷抹了浩仁未婚妻留下的口紅，卻不巧被浩仁撞見了。

 

她害羞地馬上躲了起來，但這時浩仁卻發現原來自己心中真正愛著的是梅啊。

 

從那以後，他們真正的相愛了。

 

他會教她寫字，也會在歲月靜好時，看著練字的她輕輕觸碰著她的下巴。

 

影片的最後，梅穿著艷黃色的旗袍，懷著他倆的孩子，聽著浩仁的彈奏，過著美好的生活。

 

《青木瓜之味》是陳英雄的處女作,留有他很深的故國民族記憶。

他在影片中追求的是越南民族生活的獨特韻味,而這種民族生活的深刻印象,尤其深烙在了他對具有故國民族韻味的青春女性的記憶中了。

梅看上去是美好的。

 

作為家境富裕、身為音樂家的浩仁，偏偏甩了自己原本那個是富家千金的未婚妻，愛上了一無所有、不識字的梅。

 

或許，這是因為浩仁喜歡上了梅那種美麗、天然、順從、柔弱、勤快的傳統氣質，而「未婚妻」在擁有現代女性所擁有的知識的同時喪失了傳統女性所具備的特徵。

 

然而不得不說的是，梅只是導演陳英雄臆想出來的女性形象。

 

她對男性，對丈夫永遠低眉順眼，姿態順從，在有著優雅嫻靜品質的同時，也喪失了身為女性的獨立自主之美。

 

如果我們從歷史的視角去審視這部影片，也會別有一番風味。

梅青色的服飾和永遠弓著腰、低著頭小心翼翼的走路姿勢一起表達了順從、安靜的越南女性的特質。

雖然故事的時代背景被刻意淡化，但這種奴役似的順從也有意無意地表露了越南曾經作為殖民地歷史的身份。

 

梅青色的服飾混合了理想和歷史的雙重意味。再加上這是在法國攝影棚內重現的越南風光，殖民歷史的指向就更加明顯了。

 

不過《青木瓜之味》的獨特之處在於，哪怕不考慮影片的深層表達，它依然是一部觀賞價值極高的電影。

其中最美的，是那份關於童年的記憶。

漫長的暑假，井水裡浸著的西瓜，聒噪的蟬鳴，午睡過後手臂上的竹席印，院子里蹦躂的螞蟻、青蛙、蟋蟀，各種調皮搗蛋捉弄人......

 

這部作品就像是一台時光機，把你帶回那個炎熱的、無所事事的、但又無比美好的夏天。

 

（電影爛番茄編輯部：毛毛）